一天

  • 创作者:张瑾仪 . 广西    
  • 入藏馆:长春市朝阳区图书馆  
  • 入藏于:2020-05-10 9:12:36

“感谢大家来到武汉支援,我代表本次航班全体机组人员对大家表示致敬”戴着口罩的空姐哽咽地鞠了躬。飞机轰鸣,心怦怦地下落,每一次坐飞机到飞机下降时,身体总是像做过山车从顶端呼啸而下,莫名地紧张。踏出舱门那一刻,黄光,黑云,红旗,影影错错,空气被抽进肺里,灌入衣领子的冰凉提醒我来到了江城。
滴嗒滴嗒,眼睛不由自主地盯着这个唯一在黑暗里发出声音的物体。“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报名了?你……你……”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母亲站在茶几对面,“你要我理解你要为社会作贡献,那你也理解理解我,好不好?理解一个母亲的私心,不可以吗?”我抿了抿嘴,盯着钟表走。蓦然,母亲弯下腰,坐在门边,“从小到大,我觉得欠你了,什么要求都满足你,拗不过,自己决定吧。”像他一样,我提起一个手箱,飞向被乌云压得喘不过气的地方。时间再往前,“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他抱着我,铿锵有力的朗读声,依然在我耳边回荡。不觉,天已微微亮,楚思让我彻夜难眠,无数的思绪一缕一缕地勾在脑子里。但是此时也不容酣睡,沙场上的鼓声在呼唤我!
到了医院,我要披甲上阵,套上三层防护服,戴上口罩,穿着护目镜。一呼气,全世界都在淼漫若海的云梦泽里,刚穿完防护服没多久,消毒还没完成,感觉呼不上气,耳边犹如野猿啼叫。尽管做了多次心里准备,医院的情况还是把我惊着了。穿过医院的长廊,隔着玻璃,那头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电影里生化危机一点也没夸张。
进入病房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一个平时固执,对学生犯错毫不留情批评的老头,郑重地吩咐完注意事项,“孩子们,这回可一定不能犯错,老师拜托你们了!”
踏入重度感染区,我的脚步迟疑。跨入这里,不再像是电影里的演练,失败了还可以再来,这次失败了便意味着失去全部。一瞬间,母亲黯然的模样,他最后一次离开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医生,我是不是没救了?我是不是没救了?”床上的中年人颤抖着声音,紧紧握着我的手指头,我站在床头,俯看他的渴望,祈求,小心翼翼。“我……”不是医生,后半句说不出口,“有救的。放心,放心。”找不出更多的安慰他,寄望于这两句干瘪瘪的话抚平他的不安。但是,一两句话,又怎能抚慰一个中年男人对失去生命的恐慌,对害怕自己离开后家庭的重担无人挑起的不甘与无奈呢?强忍眼眶的湿润,理性地知道现在不是泪下汉江时,一旦留下泪水,便要出去更换一整套装备。
病房突然病床轮子转动声,一个病人又进来了。当务之急,医生要为病人插气管。走出病房,热汗直流,缓过神来,感觉鼻腔有一股味道,病毒在空气中四处弥漫。前方镜片模糊,恍恍惚惚,“亦余心之所善兮, 虽九死其犹未悔。”“这是什么意思呀?”“这是告诉我们,要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终生。”
走出病房,采访稿本已熟背,但是护士只有几分钟时间接受采访,我决定,只问一个问题,“你最难忘的是什么?”对面年轻的护士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个病人,渴了,我倒了水,想着晾凉,再喂他喝……”“但是……但是……转头,他就走了。”她红着眼眶,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从医院出来,没想过,在武汉,在寒夜,在无人的街头,独自等待。出租车来了,“师傅,这么严重了,还出来开车,家人不担心吗?”“担心,我觉得自己身体好,抵抗力强,想着出来开开车,也是出一份力了吧。”隔着塑料膜,师傅用略微轻松的口吻,回答我的话。“你是记者吧?”“嗯。”“出这个事的时候,我正好接到一个赶去医院的医生,他说没人敢带他过去。本来也想着拒绝他,你想啊,这个病是个传染病,谁不怕呢?后来,一寻思,送他去可能有更多人活过来,活过来这个城市就有希望啦。”
回到酒店,已是凌晨。大厅里,工作人员穿着白色防护服,帮每个进来的人量体温和消毒。隔着几层面罩,都能感觉他们的既高度紧张又疲惫,像一根紧绷的线。躺在床上,时钟依旧滴滴跳动。十七年前,作为医生的父亲,义无反顾地拎着箱子,抛下母亲和年幼的我,走向非典的前线。母亲总是怨父亲,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却从未想过我们。我也曾在无尽的黑夜里怨恨他,无比疼爱我的父亲,因为一场病毒,无法陪伴我上学、放学、考试……现在的我,好似明白,在一场战役面前,在父亲熟悉的领域面前,父亲又怎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逝去呢?责任使我们无法抛弃任何一个人,牺牲一个小家,却可以成全大家,我想,我也会和父亲做一样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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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瑾仪,一名热爱文学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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