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核糖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是，是阳性。刚有一位重症病人去世了，做好消毒您就住进去。”王院长面露忧色地说。
老胸外主任刘一刀扫了一眼身边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妇女和一个十几岁女孩，边咳嗽边断断续续地说：“小王，你看，这娘俩等床位等了三天了，我，我回家自行治疗吧，我都八十二了，一把老骨头了，把床位留给年轻人吧！”说完，不顾王院长的挽留，决绝地回家去了。
王院长看着刘一刀离去的背影，不禁叹息了一声：“老倔头！”刘一刀，本名刘念本，由于医术高明，做手术时胆大心细，手脚麻利，出血少，恢复快，被人称为刘一刀，本名反而很少有人知道了。有大本事的人，一般有大脾气，刘一刀也不例外。有一次，一个本市有名的富商病了，安排秘书拿着两万元红包，指名让刘一刀马上做手术。刘一刀推开红包，扔下一句话：“要做手术就去排队。”说完径直走进手术室为预先安排好的一位农村小孩做手术去了。这个小孩被刘一刀救活后，家人为感谢他，送来了满满一麻袋土特产，他居然笑纳了，只送了几个笔记本给小孩，引起了很多人的非议，他却满不在乎。当时跟随刘一刀实习的王院长，清楚地看到他把五百元钱夹到了笔记本里。
三天后，由内科病房改造的新发热病房九十张床位顺利完成。王院长和卫健委领导验收完，就和穿着防护服的急诊医生一道向刘一刀所在的医院家属区驶去。
刘一刀站在由方管焊接成的防盗门里边，边咳嗽边问道：“小王，特效药有进展了吗？”王院长摇了摇头说：“目前还没有特效药，还是以增强免疫力来对抗病毒。新冠肺炎人体标本的研究也在进行中，现在还没有大的进展。”
刘一刀听完，满脸焦虑，沉吟半晌说道：“是啊，人体标本都是经过抢救的，给研究增加了难度啊。这个病很凶险，口罩都不一定能阻止传播，一定要珍重！我住的这栋楼里，确诊的已经有八人，只有两个人住进了医院。楼下四零二张医生的女儿病情很严重，已经排了四天队了，把她接过去吧！
王院长拍打着防盗门说道：“刘老师您跟我走吧！”
刘一刀后退了几步，喃喃说道：“我现在靠你的关系去住院，愧对这些老街坊，更愧对你江姨啊！”说完嘭的一声把内门也关上了。
王院长眼前不由浮现出十七年前，刘一刀的爱人江姨因身体有恙，提前从传染科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到北京与在京定居的儿孙团聚，顺便颐养身体。这时，非典疫情爆发了，江姨不顾抱病之躯，主动请缨以传染病专家的身份加入了小汤山医院专家组。等疫情结束，旧疾复发，一病不起。刘一刀盼来的是儿子双手捧来的老伴儿的冰冷骨灰盒。
疫情在江城肆意蔓延，大批市民被感染，武汉市区内外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夕阳西下，安排完工作的王院长，正在牵挂居家隔离的老主任刘一刀，电话响了，接起电话：“王院长，我是医院家属区的居委会主任李唐，我向您汇报一下，今天区里给咱们医院家属区分配了六个病床名额。我们把这六个名额给了六个最危重的病人，其他病人都很配合，唯独刘一刀死活不去医院啊。我只能求助您了，您看……”
王院长听完，叹了一口气：“唉，那就随他去吧！”
隔天午后，王院长正在给前来巡视的卫健委领导汇报工作，电话响了，领导示意他接听。是刘一刀打来的，电话里刘一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快，快不行了，快……快来接我！”王院长听完一愣，顾不得多想，马上安排发热急诊医生去接人。
汇报完工作，刚目送领导的车子离去，电话又响了。急诊医生急促地说道：“王院长，刘一刀接到医院隔离病房了，病情危重，看样子快不行了，但是他坚决不让我们输液抢救，说必须等你来！”
王院长疾步来到病房，穿上防护服冲入隔离室，只见刘一刀双拳紧攥，面目狰狞，肚子一鼓一鼓，显然已经是弥留之际了。看到王院长进来，眼睛一亮，把手里紧攥的一张折叠着的纸递向他，使劲喘了一口气，说道：“现在……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帮我完成心愿了！”
王院长打开纸，第一行大字如利刃般扎如眼帘：自愿捐献遗体用于新冠肺炎医学研究申请书。刘一刀深吸一口气，含混不清地说道：“不要抢救我，留一个干净的……干净的标本吧！我可以问心无愧……问心无愧地去见你江姨了！”
本文原发于《作家报》，后被《董乡文学》等转载。
作者简介
贾荣勤，男，笔名电影人生，山东博兴人，北京工作。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三百余篇文章散见于《小说月刊》《小说林》《海燕》《今古传奇》《滇池》《齐鲁晚报》《春城晚报》《国际日报》等报刊。有二十余篇被《小说选刊》《作家文摘》《小小说选刊》等报刊转载，8篇次被选入《2020中国年度作品▪小小说》《2021中国微小说精品集》等小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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