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去就一定去，今天哪个来说都没得用！”谷长青一拍桌子，直接站起来嚎了一嗓子。不过他马上就后悔了，结婚几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向家人释放自己的怒火。妻子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随即红了眼圈，没有再说话。旁边的老母亲倒是没被吓着，同样把桌子一拍，不甘示弱：“朝哪个吼，关心你还有错咯？你今天要是不好好表个态，倒让大家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请得动家法！”谷长青只觉心里堵得慌，他没想到最亲的两个人都不愿意支持自己的决定，甚至还一味阻挠，扒开椅子便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中去。
春寒刚过去不久，空气中还遗留些上个冬的凉，继续玩弄着它那如附骨之蛆的把戏。谷长青紧了紧身上的轻薄外衫，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这该死的四月天！前几年的这个时节，都已经可以换上短袖了，周末或许还能谋划着五一应该和家人去哪里旅游。只是这天要作妖，到了现在还是寒意袭人，还有那萦绕在整个世界上空，经久不绝的全球性瘟疫……
“啪嗒！”越想越是郁结，他一脚将脚边的泥巴块踹飞，听着那遭受无妄之灾的小东西远远地落在田野里，心里总算好受了些。就在这时，他好像发现了什么，轻咦一声，走进了田间小道。借着手机的微光，谷长青得以在此间穿行无碍，就这样顺利到达目的地后，他激动得脸色涨红：这小丘底的一排排梨树樱树，分明已经缀满了或冰洁或羞红的花朵！街道下了禁足令，他家虽然还要更偏僻，出来透透气也不成问题，但他也不愿承担这份风险，外加房屋的走向，以至于现在才见到这赤裸裸不加人工修饰的鲜妍。
要是天天都能看到就好了，谷长青吐出一个烟圈儿，这样想着。作为一个资深旅人以及文学工作者，他更善于同自然和社会风物亲近，江南水乡、雪域草原等尽是其好友。也正是这个原因，长久以来的封闭管理使得他的心酸较于别人更甚。抽完最后一口，谷长青转身踏上来时的路，这世界真的很美，他一直这样觉得，既然它这样美，就应该让人们看到，每个人都该出门看看这样的景色，他握紧了拳头。
回到家，妻子孙洛和母亲还没有休息，正坐在餐桌前说着什么，见他回来了没有再说别的，强笑着招呼他过来吃饭。才吃一半就闹了不愉快，暗自感受了下，现在肚子还是饿的，谷长青默默坐下来，桌上的饭菜很明显被热了一遍，他心里暖暖的，轻轻道：“外面桃花开得好，明天我给你们做蛋糕，带花酥的！”孙洛和母亲先是一愣，接着对视了一眼，笑得比外面的桃花还好看。
谷长青并没有食言，他不但依言做了个十来寸的蛋糕，还炒了一桌子好菜，吃完后要么围坐着谈谈心，要么一起看看电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这天晚上，谷长青没有坚持写作到十一点的习惯，早早地就歇息，同略有些惊疑的妻子说了不少悄悄话，这是他少有的情趣，孙洛欲言又止，却终究没舍得打断这种浪漫。
早晨，睡到自然醒的孙洛正要像往常一样起床准备早餐，却意外发现旁边没了谷长青的身影，要知道他平常都是需要自己叫好一会儿才愿意起的！孙洛心里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惊慌，穿着睡衣把几个房间都找了个遍，甚至连厕所都没放过，最后她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谷长青真的不见了。回到卧室正要找手机打电话时，床头柜上的一张信纸吸引了她的目光，三步并两步过去抓起来，看两眼后便是一个趔趄。谷长青，他真的去疫区了，他报名参加了志愿者！
捶了捶发酸的胳膊，谷长青趁下一趟车还没来，打算略作休息。他是凌晨离开家的，乘坐负责志愿者接送的大巴，颠簸了好几个小时后来到这个城市，本来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的培训，但人手实在不足，队长给他消了毒，讲了些注意事项就直接上手了。没办法，原有的志愿者已经有人累得昏睡过去，这一波生力军只能硬着头皮接上这个担子。搬运物资是个体力活，好在他虽然是一介文人，却练过一段时间的古武，毕竟那也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现在这副硬朗的身子骨倒是派上用场了。
到了下午一两点，他们这队暂时交接了一部分工作，可以赶时间吃顿午饭。谷长青掏出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电话，微信也有好几十条，都是妻子和母亲的。“打个电话吧，我给你顶一下，你来得急，给家里人报个平安！”他一抬头，认出是队长，旁边大车的轰鸣声仿佛是在宣告新一波“战斗”的到来。他脱下手套，只回了一条语音报个平安，接着便奔向大车，当然没忘挥手向队长道谢。摇了摇头，队长也赶忙跑过去，这次的物资能弥补不少空缺了！
谷长青以为自己这铁打的身子足够应付绝大部分困难，却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几天几夜都是近乎没有休息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连精神都恍惚了。别说给家里打电话，哪怕是发个信息的时间都没有，只希望给妻子留的那封信能让家里人少些担心吧，他只能这样想。第五天中午，在卸下了最后一批物资后，队长宣布他们此轮工作已经完成了，马上专车就会来送他们回家，话音落下两三秒后，整个广场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终于能回家了，谷长青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随即瘫倒在地，好一段时间才缓过劲来，随之而来的便是兴奋。他掏出手机，正要给妻子发条消息，一不小心点到了孙洛之前发给他的语音，那头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长青，妈真的快不行了，你要是看到了就赶紧回来吧，呜呜……！”几滴雨水砸在谷长青脸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通红的眼睛凝视着专车来时的方向，裸露在防护服外的手在微微颤抖。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好好走路不行啊？”护士揉了揉有些发痛的肩，没好气地朝正往二楼奔去的身影喊到。前台望见这一幕，走过来附在这个护士的耳边，话语中满是惋惜：“李姐，这就是216病房的家属，刚做志愿者回来，他是个英雄，只可惜老太太……”前台话还没说完，李姐就好一阵后悔，转身追上二楼，想道一个歉。
进到病房中时，孙洛正在给母亲搓手活动筋脉，听到动静转头一看，眼泪就止不住掉下来：“长青，快来跟妈说说话！”谷长青走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将孙洛抱进怀里，夫妻两人相拥而泣。才赶过来的李姐停住了正要敲门的手，悄悄转身离开，她走时眼睛也是通红的。
此时，许多病房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一则新闻，哪怕是在过道里的人都驻足倾听：“经过各部门、志愿服务人员以及广大市民的共同努力，本市此轮疫情已经得到有效控制，实现四十八小时无新增。接下来，将为您转播一线实时画面……”
作者简介
贵州遵义人，系豫青作协、洛阳市作协、播州区作协、墨风、渌水诗社、四川省散文诗协会成员，作品见于《花溪》《中华辞赋》《凤凰资讯报》《楹联博览》《河南科技报》《小星星》等，获省级等各类文学奖项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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