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护目镜外模糊地看见一个人挥手,还举着张纸。我非常想和他说点什么,也想向他挥手,却浑身酸乏,抬不起头,也抬不起手。试了几次,我累了,他也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走了,不知是我还是他,走进一片混沌里,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但我知道他在,还有好多人在,我们都试图冲出混沌,有人成功了,也有人堕入万劫不复。
我不甘心,不想让他走,孤独、冷痛瞬间涌向全身。我扯着嗓子喊他,却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昏死过去。
二、
我,王晓红,十天前还是一名儿科医生。随着突如其来的病毒感染者迅速增加,主动参加了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者的甄别和救治工作。我爱人叫艾中国,是急救科的副主任,上月底就参与了对重症感染者的救治。
那天他匆忙地回来,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他对我说,形势不大对,或许会有个大爆发。明天他就进入隔离区了,让我把孩子送回老家,形势好转再接回来。
虽然也听说过他的紧张和忙碌,但我真没想到形势如此严峻危险。“如果一周后,病患还在增加,咱们同时把消息发到朋友圈,提醒大家注意。医者最重要的是仁心,再不能犯上次的错了。”
我说“我怕,能不去吗?”他紧紧地拥着我,又用力地往怀里死死地搂着我,像是怕失去一块珍宝。然后逃也似地穿鞋、拎包、关门,我去拉他,触碰到的是冷硬的铁门。我一阵儿钻心地疼,对他的背影大喊:“艾中国,你弄疼我了,你给我回来!”那一刻,我的耳边全是回声,那回声好像是从钟教授、国主任、毕医生、盛护士长家里传出,我看不见,但我听得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
三、
我没听爱人的话,把孩子送到了王教授家。十六年前,他救了我老公的命,现在我又把孩子托付给已是80高龄的他。不知是这一次托付的沉重还是被我们二人双双加入抢救工作所感动,送我出门时,他哭了。
哭了的还有我不满十岁的儿子,他拼命地拽住我:“姥爷,我不让妈妈走,你快管管她啊!”又对我说:“你们都去救人,我病了,谁来管我……”
孩子毕竟是孩子,你无法给他一个听得懂的满意答复。我能做的就是和他姥爷一道撕裂他与我的血脉亲情,像他的爸爸,姥爷曾经做过的一样,逃也似地跑出去。而儿子胳膊上被我用力划出的血印充斥了我的双眼,和着泪水,喷薄而出,喷薄而出的还有孩子抱着窗栏发出的愤怒——妈妈,回来!
四、
我清醒了,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儿。一名患者因暂时无法入院治疗,突然情绪失控,撕下了护士的口罩。情急之下我把自己的口罩递给了护士,就在我转过身试图平息患者情绪时,一口痰重重地吐在我的脸上……
我是自己走着进入隔离病房的。在此之前,我把疫情、核酸试剂盒、防护装备短缺以及这里发生的一切发给我的同事、同学、师长,请求他们一定站出来共同呼吁抗击病毒。我没有把自己感染的消息告诉孩子和他的姥爷,甚至没告诉我的爱人。我不敢,我想他们也不敢接受这样一个现实。
“我爱你们!”想想这句话可能是从我的胸腔里发出的最后一次呼喊,我蹲在隔离病房的门前嚎啕大哭。
五、
他又来看我,举着个小牌牌,上面写着“晓红,加油!”其实,这场景十六年前就发生过,只是那一次躺在病房里的是他,而我则站在屋子外面。那时候,孩子的姥爷是急救病房的主任,老公则在抗击非典过程中感染了病毒。
护士把老公给我写的信展开给我看,我泪眼朦胧,脑子里其实就留下了几个字——坚强、活下来!她还告诉我很多好消息:国家重视采取措施了、部队来了、支援的物资来了、疫情被控制了……
六、
抢救过我的国主任走了,心下黯然。也许医生这行业和军人一样吧——“他们从地下爬起来,揩干身上的血迹,掩埋好同伴的尸首,他们又继续战斗了。”
走出病房,眯起眼享受着久违的阳光。“活着真好!”笑意在嘴角上扬。
曾在梦里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儿子和患者同时向我扑来,伸手呼救,我迟疑了一下,向前,伸出了双臂……
作者简介
董斌,笔名聆听花香,男,沈阳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辽河》散文版选稿编辑。大量文字散见国内报刊,多篇小小说被《解放军报》《海燕》《辽河》刊载。文字入选《花儿朵朵》《岁月静美》《时间煮雨》《河水清清》《聆听花开的声音》《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丛书,主编《岁月静美》散文精选集、个人散文集《心有猛虎,细嗅花香》由华侨出版社出版。先后获得了“盛京文学散文奖”、“登沙河杯”短篇小说二等奖,“贵州全国法治文化大赛”小说二等奖,《给我一支温暖的铅笔》被山西省选为七年级语文期中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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